thinkou 文字丨赵明慧 黄浩斌 李夏琳
排版丨李夏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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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跨年夜，湖南卫视直播晚会上“火箭少女101”唱唱跳跳登上了舞台，当然也少不了出道神曲《卡路里》，歌曲发表时成员杨超越凭一句似破非破的“燃烧我的卡路里”霸占B站鬼畜区多日，而跨年夜上的这一次演唱，像是避风头一般，镜头没有停留在杨超越身上。
但这一次她还是不负众望地再次登上了微博热搜榜——“杨超越抢拍”，评论区里照旧一片冷嘲热讽，另一边粉丝则高呼“超越妹妹有进步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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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以一己之力再次引起了一波舆论浪潮，在这之前的一次，是《中国新闻周刊》将她评为“影响ZHONGGUO2018年度人物”。
杨超越站在照片左侧，在一群风格沉稳的中年人之间，她仿佛是P上去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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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还轮不到她来影响ZHONGGUO”，有网友冷嘲道。
真的吗？
这支从我国首部女团选秀节目成长出来的队伍，杨超越绝不是最优秀的，但话题与争议程度，她当之无愧是第一，2018年登上微博热搜榜的次数她仅次于杨幂，2018年6月份杨超越登上过31次热搜榜，相当于每天一次。她引起的一场“锦鲤文化”，至今都在被人转发着，巅峰时期你的朋友圈里不出5条必有杨超越。
无论杨超越究竟能力如何，也无论她究竟做出了什么贡献，在过去的2018年，她确实是大众媒体上影响ZHONGGUO的那个人。
她所获的奖项是“2018年度影响ZHONGGUO演艺人物”，这个奖专为演艺圈内具有影响力的人物而设，之前的获奖者还有鹿晗、王俊凯等。
人人都在说杨超越不配，《世道变坏，从杨超越影响ZHONGGUO开始》、《杨超越获“影响ZHONGGUO”奖，是对8000学者最大的侮辱！》等微信文章引爆网友评论。
可如果不是杨超越，有几个人会注意到这份榜单呢？微博上《中国新闻周刊》日常动态仅有不到百位的评论与转发，而关于杨超越获奖的这一则动态，评论就有5万多条。
这次抨击杨超越，感慨“娱乐至死”的营销号历史记录里的推文也不外乎“杨幂”“王思聪”，在他们看来，谁影响ZHONGGUO都一样，流量才是王道。甚至当你在看这篇文章的时候，也是在娱乐。
人人都在抨击娱乐，生怕自己沾上娱乐变得庸俗，却每时每刻都在娱乐。
以许多十万加微信营销号为中心，痛心疾首的网友在评论区痛斥“娱乐至死”，转身却没几个人记得住那十七个人姓甚名谁。舆论场上关于杨超越的讨论仿佛是一个大型“真香”现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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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样的道理用在“娱乐至死”上，人们不断用这句话表达对这个时代的痛心疾首，却没有几个人真正翻开成书于1985年的这本传播学著作，去看看媒介批判学者波兹曼究竟在表达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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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怎的，这个时代很容易“被悲哀”。昨天赵丽颖结婚上热搜，一些人就拿来跟崔永元“冻毙于风雪”做对比，痛陈时代悲哀；今天杨超越获个周刊的奖，一些人又疾呼“将军孤坟无人问”，真个是时代悲哀。
很明显，娱乐家中坐，锅从天上来。在“悲哀体”文章中，最常背锅的就是娱乐业。他们痛骂“戏子当道”振聋发聩，悲叹“娱乐至死”引人深思。
的确，娱乐业名声不好，有些流量小生小花们没演技没实力，瘫在那搔首弄姿加卖萌就赚大把钞票，还经常爆出吸毒、出轨等丑闻，你不背锅谁背锅？
营销号兴奋地再次将“将军孤坟无人问，戏子家事天下知”这句针砭时弊得不得了的句子祭出来，从科学家们的艰苦卓绝的奋斗历史开始讲起，到现代科学家与明星的薪酬对比，极力制造名人与明星之间的矛盾与冲突，吸引无数阅读量。
欸！这样一看，娱乐还真是太可恶了！娱乐明星什么都不会却能赚那么多钱，没什么贡献却能获得那么高的关注。“把戏子跟科学家放在一起就是侮辱科学家！” 、“戏子当道真是时代的悲哀”，网民们的情绪立马春潮泛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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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的，给他们一个杨超越，或者范冰冰，他们能用”戏子“二字水淹整个娱乐业。而娱乐从业者当然也因”戏子“二字而感觉低人一等了。当然，结果就是娱乐被踩在脚下，却曝光如常；大师被捧上神坛，彻底割裂与大众的联系，最后还是没人关注……
常人平时会刷刷微博、追追星，缓解一下生活压力。但公号写手们认为娱乐热点点击率高过伟人就是不正常，热搜榜上没有科学家就是时代悲哀。他们其实也在追星，只不过我们追着明星跑，他们追着明星骂。
他们这么严肃是有理由的。“悲哀体”文章写手们会煞有介事地介绍“奶头乐”理论。据说，1995年，美国著名战略问题专家布热津斯基提出了一个战略：即在80%人的嘴中塞一个“奶嘴”，用娱乐、网络游戏、口水战、肥皂剧等方式，占用人们大量的时间，让其在不知不觉中丧失思考的能力。
由此理论出发，结合他们追着骂的一个个流量明星，得出“娱乐至死”这个结论也就不奇怪了。
此理论一出，立马引发深刻思考：这都是西方世界的战术！大家都太沉迷社交软件了！这会毒害我们的下一代！我们会丧失独立思考能力！
虽然传播学博士方可成已经发现，“奶头乐”理论漏洞百出、非常可疑，对现实中的娱乐产业更是缺乏解释力。但是如今，大家对娱乐的污名化业已成为一种政治正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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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两天看到一篇文章，上面写着：网络信息本是个受众主动攫取的过程，在“注意力经济”“八卦生产链”之下，廉价的笑声、无底线的娱乐、无节操的爆料、无营养的名人失德信息被推送到面前，淹没大众生活，长此以往，意味着劣币驱逐良币，真正美好而有质量的文艺评论被挡在注意力之外，真正关注凡人善举、科技精英的文章被冷落在不起眼的角落。
杨超越获奖事件背后的谩骂，更多是对“流量当道，英雄籍籍无名”的责怪。人人指责社会文化堕落，抱怨这个时代变得越来越粗鄙，悲凉地感慨“风雪由北向南，寒冷覆盖大地”。
娱乐真的让社会更糟糕吗？
图片来自节目《十三邀》
杨超越是一面镜子，围绕她娱乐文化观念的撕扯，映照出的是一个社会，在大众媒介发生前所未有的变化时，对娱乐文化的反思。
我们关注八卦，但也欣赏伟人；我们追《创造101》，也在屏幕后为国家宝藏如痴如醉，这是这个高速发展的时代赋予我们的自由。需要说明的是，以“崇尚知识为荣”和以“流量为王”是两码事，并不冲突。我们更关注什么并不代表我们更欣赏什么，“关注”这个动作本身是中性的，人们喜欢看八卦是人类本能的驱动，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对高雅艺术的追求，对伟人丰功伟绩的尊敬。
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，从古至今，很难有人可以自始至终随行至终点，上一代人离去之时自有文化沉淀，而下一代人则一边感念前人遗珠，却又一边注定反叛，创新出这个时代独特的文化。
追寻娱乐一直以来都是人类的本能反应，以前的年代是“创作者决定输出”的年代，因此那时候留下的作品无疑是曲高和寡的。而这个时代，是“受众决定输出”的时代，因为受众有了表达的技术途径，同时娱乐带来的收益是巨大的，这导致了“注意力经济”的产生。也就是说，流量为王这个时代特性，是技术发展带来的影响。
在1949年前，中国人的识字率没有超过20%，所以我们今人所说的以前的文化，大致是那20%的精英留下来的。而如今，中国人的识字率达到90%以上，我们有了技术表达通道，于是我们的声音被听见了，我们的作品被看到了。当大众突然有了自我发声和表达的渠道，精英文化就不可避免地面临解构和消弭。
对娱乐的靠近始终是人类的本能，人类在一代又一代的颠覆之中翻盘起步，但内心的趣味并不会因为识字而发生本质的变化。正如马东所说：以前的人看《莎士比亚》的那种娱乐跟现在的人看《奇葩说》的娱乐是没有高下之分的。梅兰芳和程砚秋就是今天的刘德华和周杰伦。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娱乐方式，而这些娱乐方式的本质是一样的。
但是自媒体所衍生出来 的“去中心化”“自我表达化”以及传媒方式的变革导致的“碎片化时代”的到来，会不会催生出一种新的，有价值的文化，甚至产生什么样的新的公众话语形式，谁也无法确定。说不定百年之后，大家今天批判的，将成为后人定义的文化，而现在把文化当做目的去追求，是本末倒置。
这个时代的娱乐文化只是现代人生活方式的一部分，现今更多人对娱乐的批判的只是跟风与造作，至于怎样的“文化”才是一种好的文化，似乎还没有一个统一的价值判断，但只有标准化的价值才是价值吗？这仍是一件值得思考的事情。
我们应该认识到的是，有一种思潮和价值观正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当下的社会，而如今的文化怎么进，怎么退？
我想引用米兰昆德拉在话剧《雅克和他的主人》结尾写到的话：
“我们往哪走？”
“往前走。”
“哪是前？”
“我们人类最古老的笑话就是你往哪走都是往前走。”